老屋與懷舊戀物癖

安平延平街拓寬前。(翻攝自薰風第8期)

 

行行好吧!在城市的脈絡下,老屋不只是給人懷舊,它是共有歷史的證據、是生活的一部分,收起你的懷舊戀物癖,面對歷史吧!

 

很多人羨慕台南的巷弄中有許多老屋改建成各式商店與民宿,慢步在台南的老街確實有一番不同的風情。在台南,這些大量的老屋透過非官方的力量逐一被保留下來,是有其歷史緣由的。時間回到一九九四年初,台南市政府傳出將要拓寬號稱「台灣第一街」的安平延平街的消息,當時地方文史工作者陸續舉辦活動,帶領民眾告別延平街,此事件開始被媒體傳開而引起大眾注目,並且引發台灣文化保存運動中最慘烈的一戰,抗爭長達一年半。隔年八月,怪手開入延平街,結束了老街的歷史。然而諷刺的是拓寬後的延平街湧入大量觀光客,街上冒出一堆「百年老店」,大家紛紛高掛台灣第一街的招牌,以歷史為本做起生意來了。一種狀似影城的虛幻場景於焉出現在被拆除的歷史現場之上。

 

台南的德慶溪加蓋後成為寬敞的民族路。(翻攝自薰風第8期)

 

近五年的台南三步一家民宿,五步一家小文創咖啡,或文創小商店,民間嗅到商機肯定動作會比政府腳步快;一間老透天厝原來住一家人,經過設計師的巧手改成數間房間日租,使用習慣被改變了,有時連基礎的建築結構安全恐怕都大有問題。敲掉樓板、改變屋體結構及使用強度,以創意為名,卻潛藏著巨大的公共安全問題,這就是跳脫原有場域生活慣性所造成的現象——販賣一種懷舊情懷,而不是建構在歷史,或生活方式之上,但是他們一定會用美麗動人且無關該場域脈絡的故事來作為販售的基礎,成就了「老屋興利」。確實,懷舊是一門好生意,但它不是文化,更不是歷史。

 

已故法國社會學家Pierre Bourdieu。(翻攝自薰風第8期)

 

在資本主義社會中追求獲利本是資本家(商人)理所當然要做的,而施政者作為資本家的代理人,當然會全力協助資本家獲利,而文化也因此成為一種施政或創業的藉口。法國社會學家布赫迪厄(P. Bourdieu)說過,「階級社會的再製過程中,文化所擔任的中介角色有其優先性,它是經濟不平等的來源與後果。」這些人會自我預設出一套說法,作為合理化其文化品味水平的論述,例如「讓多元的文化創意,豐富民眾生活。」「鼓勵當地出外子弟回鄉一起打拚!」「觀光人潮帶動地方的發展。」⋯⋯等。這些口號,其目的都是為了合理化其文化品味與選擇,讓「獲利」的真實目的變得面貌模糊,然而其本質虛偽得令人作噁,這些話術所形塑出來的品味才是造成社會與經濟不平等的原因,在台灣最明顯的就是「南北差距」,台北人到台南來逛老街、住老屋民宿,台南人的生活變成台北人的懷舊,讓老屋鹹魚翻身,越老越多人要。

 

台南正興街人潮©馮大衛。(翻攝自薰風第8期)

 

開一間老屋咖啡廳,是很多時下年輕人創業的夢想,如果加上「文創」這個字眼就更加完美了,利用老屋的懷舊氛圍來開店,當然是一門好生意,但是進入一個有常民生活網絡的場域時,有時變成是強行置入,或是像台南的神農街、海安路、正興街一樣,最後,置入的「新習慣」(外來者),替代了舊場域內的生活習慣。正興街上吃水果的人潮變多了,想當然看起來生意是更好了,但是夜間工作者的老顧客,還有他們與老闆的互動關係所構築出的生活紋理漸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觀光人潮,台南慣常的生活方式當然也被替代了,這樣到底是進步還是退步?

 

台南鶯料理未拆除變為公園前崩塌損毀的情景。人們總是習慣在歷史被摧毀之後再來悼念、懷舊。(翻攝自薰風第8期)

 

 

 

本篇完整內容,詳見薰風2018年 Vol.8

 

 

黃 建龍

台南人,留學西班牙學的是文化研究與社會學,十幾歲就開始拿著相機作台南的田野調查工作,累積三十年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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